— AQUA —

【高杨/王晰 云次方】海上往事(一)

短打 摸鱼

民国背景


今年江宁城的冬天太冷了。

地上堆起了二尺来高的雪,风刮得紧,仿佛把那阴沉的天刮出了个窟窿,雪花就从窟窿里抖搂出来,成团地在街上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扑撞。道路的两旁被雪铺出了两条白色的路,中间是被行人和车夫踩成泥泞的水渍。他们在风中摇摇晃晃地前行。雪片越落越多,像是要把天地间的填平似的。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地驶入对岭巷,巷子路浅雪深,显得格外扎眼,平日里也不见什么人出入。道路两旁还是些旧式的院子,瓦片上挨着两道白霜,低矮的红木门前掩着厚厚的雪,几乎就要不见踪影。车子极缓地驶过,像只慢慢地爬行的巨大甲虫,连屋檐上的鸟也没有惊动。

 

车后坐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定制的丝绒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除了西装上的领花昭示着他刚刚从风月场里脱身,用时兴的话,那就是全身上下没一丝不熨帖的。他长着一张外族的脸,垂下眼沉思时就像是一尊雕塑,眼窝深邃,剑眉星目。这脸若是在戏台上,得叫人夸一句是天生的角儿。可奇怪的是,三年前这张脸放在十里洋场还无人认识,三年后若是当众提起此人的名字,街对面的赤佬模子都能多瞅你两眼。

车停了,梁朋杰悄悄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内蒙人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放轻了声音:“嘎子哥,到了。”车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气。“你先去敲门,我还得想想怎么和他说。”

他们停在一栋低矮的小院外,门上悬着的牌匾已经破旧得随时都要砸下来。小楼医馆,这不打眼的巷子里最不打眼的小医馆大概就是这儿了,名不起眼,牌匾不起眼,门也不起眼,就连沿街卖糖粥的路过不愿叫。

下了车风从袖口钻进衣服里,冷得人直直打哆嗦。梁朋杰拍拍手套,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一丝动静,连雪花扑在门上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梁朋杰抬头仔细地看了遍牌匾,又敲了一次门。

可惜门内的主人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晾着他们,梁朋杰被冻得跺脚,回身无奈地看着车子。阿云嘎撑着车门缓缓地走下车,搂紧了风衣领口,走到门前低声唤了句“晰哥”,脱了手套又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句“进来。”被木门和雪花掩着听不出语气,可听得见声音低沉缓慢,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阿云嘎推开木门,门脚下堆着的雪沙沙地倒下,他踩着雪走进院子了,这才发觉脚已经冻麻了。他抬眼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一切都和三年前他刚来时一模一样,连花草的生长仿佛都被定格了一样。

他正恍惚着回想起三年前他被人领进院子时的场景。后院突然传来声音:“一大早的扰人清梦,你们嘎子哥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来的人生得白净又平和,高高瘦瘦的,白色长衫外面是银灰色的外套,仿佛下一秒就要融进身后的雪景里再也找不到。领口嵌着一圈白色的绒毛,这人尖尖的下巴藏在领口里,脸上挂着笑意,可细长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开口的音色低沉得仿佛古寺钟声,连雪花飞落在旁边时也慢了几拍。

 

狐狸似的。梁朋杰在脑子里快速地念叨了一遍,生怕脸上露出半点痕迹。

 

王晰

这个人他只在帮里老一辈的人口中听过,名字像烫嘴的沸水一样,话往往只起个头又被默契地绕开。前些年还有茶楼里还能听到这人是非功过的议论,什么绘声绘色的版本都有。梁朋杰入行晚,只能大概听到一些“改头换姓”、“失了势的”,但都难以和眼前这位温和的先生联系在一起,就像如今几乎掌握着英租界全部势力的海河帮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大雪天的清晨拜访一个小医馆的医师,和初冬这场大雪一样扑朔迷离。

雪天里探出来的狐狸先生朝他抬了抬下巴,又给阿云嘎递一个眼神。阿云嘎朝他摆了摆手,“你先去里屋等着,我和晰......我和王先生有点事聊。”

小孩巴不得逃过这位王先生的打量,听话地点了点头,便钻进内厅取暖去了。

阿云嘎见没有旁人,眉头都不自觉得舒展开来,刚才的威严都收拢了不少,他揉了揉肩正想向着要怎么寒暄几句。“晰哥近来生意怎么样?”

而这位却没接过他的话茬,径直向前厅里走去:“怎么了?别墅里住得不舒畅了,大冷天的要来我这个小医馆取暖?我这个小地方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内蒙人没来由挨这一下,脸上差点挂不住,肩膀都怂了下去,高大的背影甚至透着点委屈。王晰虽是这么说着,厅里却烧好了炉子沏好了茶。沸水没过毛尖,茶香透着氤氲的水汽冲散了寒意,前厅一下子暖和起来。

 

“晰哥,”阿云嘎看着他边上的藤木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前些日子几个兄弟受了伤,又要劳烦......”

“伤哪了?缺胳膊还是断腿了,说出来让哥乐一下。”

“晰哥......”

王晰的手拨弄着药材,仿佛真的在等他说出来。纤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拣着黄芪。没人知道那双手上曾经有多少人命。

半晌,阿云嘎等得脚跟都有点疼,这才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进屋里,把衣服脱了。”

梁朋杰正嚼着八珍糕,听到这句差点咬着手指,瞄了眼前厅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打探上头的私事。

“不是,我没......”

“少废话,左手敲的门,右腿上受了伤吧,进屋,我帮你看看。”

 

阿云嘎顺从地进了屋,脱下衣服后小腿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看样子只是简单地止了血。王晰慢慢地帮他的伤口消毒,内蒙人咬着牙,额头上冒着冷汗也没吭一句。

阿云嘎在他面前始终温顺懂事地像个弟弟。

可他知道这个男人内里是蒙古人的坚韧的筋骨,当他三年前把阿云嘎推出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庇护这个弟弟。这个男人有自己的翎羽,和草原的雄鹰一样注定要高飞,当年他看着阿云嘎几乎是一夜之间接手江宁城混乱的局势,那时候他心疼。直到这几年阿云嘎一步步将整个江宁城的势力重新洗牌后,他才知道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弟弟已经能够与他并肩。

“我当时把半个城的弟兄交给你,就是让你这样惹事的?”

阿云嘎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内蒙人的眼睛深邃,仿佛能把人看穿。

王晰侧过身去换棉球,避开了目光接触。他知道他没资格这样问,可他忍不住。他的弟弟,从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也从不向任何人倾倒情绪。可他做不到,他需要这样的问题,划开一道口子让他宣泄他几乎快要没法掩饰的担心。

“晰哥,如今时局不同,你信我,我绝对不会带着他们干什么错事。”

王晰换药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你若是敢......”

“我知道,我若是敢走你当年的路,你就有办法让我这辈子不再出现在江宁城里。”

“可是晰哥”,阿云嘎撑起身子坐直,“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汉话说的,国之......”

窗外的鸟突然扑棱棱地飞起来,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阿云嘎握了握拳,酝酿着尝试重新开口。他鼓足了勇气:“晰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是你教我的。”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阿云嘎熟悉这种沉默。他想,完了,他彻底惹怒王晰了。

 

包扎好以后阿云嘎刚想开口,被王晰抢了先。

“急什么,吃完午饭再走。”

还是不留半点情面。里屋吃着糕的小孩乐了,他知道虽然每次阿云嘎来找王晰都得委委屈屈地受气,可这小破医馆有个叫李向哲的厨子,长得人高马大的看着不好惹,做菜倒是一绝。

饭桌上的氛围有些诡异,一个穿着丝绒西装的忙着搬椅子,一个穿着长衫的布置着碗筷,还有一位穿着马甲衬衫的年轻人。


“他从哪来的?”阿云嘎皱着眉小声地问王晰。

“昨晚路边捡来的。”王晰头也不抬,仿佛昨晚捡了只猫。

“我叫高杨”,年轻人生得白净匀称,璞玉一样温润又矜贵,弯弯的眼尾不笑时也藏着笑意,在厨房里忙里忙外地还不忘把袖口叠得整整齐齐的,“刚来这儿的。”

“你好你好,我叫阿云嘎,比你早一点来这,就比你早一年,”阿云嘎和任何人都能自来熟的技能无师自通,“你是个......学生?”

阿云嘎本能地想打探这人的来历,王晰知道他是不放心,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桌子底下撞了撞他的膝盖,“好好吃你的饭。”

高杨想了想,露出了个无奈的笑:“算是吧,刚刚从英国回来......您是?”


“对面歌舞厅的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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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往事:和海没有关系,江宁是旧称但城市是虚构的

小楼医馆:躲进小楼成一统

海河帮:虚构帮派


短个鬼啊,快3k了小羔羊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下一章商贾大佬郑合会子上线

我只是想写个当医生的老王最后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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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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